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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恋爱前,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幸福。

我妈是一个偏执的女人,她爱上了自己的姐夫,便设计睡了姐夫,怀上了我。

于是一个好端端的家被她整得山崩地裂,姨妈愤而提出离婚,发誓跟我妈断绝关系。

姨父,也就是我的亲爸,对我妈恨之入骨,连带着也不待见我。他远走他乡,杳无音讯。

那是1990年,我妈先前只想要爱情,对我爸势在必得,她根本没想过当一个未婚先孕的单亲妈妈有多艰难。

舆论的压力、亲人的唾弃迅速磨去她的天真。

她一个人带着我,得不到家人朋友的帮助,困难重重。

于是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身上, 每次不顺心就打骂我,后来发展到用竹签扎我后背,用烟头烫我的脚底板。

我越惨叫,她越觉得心里的压抑得到了纾解。

过后她又痛哭着跟我道歉,但下次还会继续这样残忍地对待我。

有几次我妈情绪崩溃时,她甚至用枕头捂住我的鼻子。

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,恐惧和绝望就像一条毒蛇,随时要吞噬我。

每一次我不顺从她,她就恐吓说要扔掉我,让坏人把我抓去打折手脚,我只能躺在天桥上乞讨。

我看到妈妈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栗,她施予暴行带来的影响,贯穿了我的一生。

在我十五岁那年,我妈不堪生活压力,甘当一个有妇之夫的情人,跟他去了外地。

外婆虽然因为恻隐之心,供养我读书生活,但她决不允许我出现在她眼前,因为我是我妈给整个家庭带来耻辱的见证。

我不敢怨恨任何人,能有口饱饭吃,有书读,我已经很满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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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我在广州上大学,入学那天,其他同学都有父母朋友送来报到。唯有我,孤零零一个人,拎着只有几件衣服的旅行袋,孤独而寒碜。

那天我进了寝室,除了我,其他三个室友都是本地人,而且家境优越。

她们谈论的护肤品、衣服都是我不熟悉的牌子,她们说起某个味道不错的餐饮连锁店我听都没听过,她们往家里打电话时自然撒娇的神态让我羡慕又自卑。

只需要一天,我就强烈感觉到自己跟她们不是一路人。

她们用笔记本电脑连线打游戏,而我没有电脑,只能安静如鸡地呆在床上,拿了一本书假装认真地看,只是为了消除尴尬。

次日开班会,室长刘韵邀请我一起去吃早餐,再一起去班里。

我看着她们身上光鲜亮丽的裙子,再瞅瞅自己洗得发白的衣服,摇头说我还有事,就不一起走了。

刘韵欲言又止,另一个女生上前扯了扯她,她就不再说什么。

她们三人嘻嘻哈哈出门,我才慢吞吞地背上书包去食堂,买了一个馒头就着温开水吃了。

到了班里,我才发现其他女生都是以寝室为单位行动的,只有我一个人落单。

众目睽睽之下,我有些尴尬。

刘韵朝我摇手:“周敏,这儿,给你占了座呢。”

我走过去坐下,感激地朝她道谢。

她笑了笑:“我们要日夜相处四年呢,别客气呀。”

但我心里明白,我永远也融不入她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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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靠着助学贷款和做兼职支撑着日子,平时还得追赶课业。

我用忙碌来掩盖我无法融入寝室这个小集体的窘迫。

那天我在夜市买了一件短T恤,我洗好晾起来。

一个室友说真巧,她也有一件同款的衣服,是某某牌子的限量版。

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耳尖。

她也意识到了什么,满脸抱歉,手脚无措。

我勉强笑着说:“我是在夜市买的,十九块九。”

她说对不起。

我摇头说没关系。

跟她有什么关系呢?

室友们经常喊我一起出去撮一顿,一起去逛街,一起去喝奶茶。

我每次都硬着头皮拒绝了。

我当然可以打肿脸充胖子,跟她们一起玩,但那意味着我接下来几天甚至更长时间,都得挨饿。

她们也曾买了零食分给我吃,可我有我的自尊,来而不往,我心里过意不去。

都是人,却不同命。

有时看着她们明媚的笑容,听着她们谈论父母的爱情或者趣事,我会觉得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老鼠。

我只有生物学上的父母,没有一个正常的家,我更不是父母爱的结晶。

我拒绝的次数多了,室友们渐渐也不再来勉强我。

旁人偶尔会问,是不是她们孤立我?

我总会说,不是,她们挺好的,是我不合群。

我们两批人住在一起,对我来说是折磨,对她们何尝不是?

她们不忍心总让我落单,又得小心翼翼顾及我可怜的自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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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年后,我有了男朋友邵磊。

邵磊的家境也不太好,跟他在一起,我没有压力。

遇见他,我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。

我去做兼职时,他会骑着共享单车接送我。

我要去自习时,他会提前去占座,还会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瓶带着体温的牛奶给我。

他知道我不堪的过去后,心疼地抱着我说,以后他会对我好,千百倍补偿我吃过的苦。

他的呵护和宠爱,带给我新奇的体验。

我常常莫名其妙惊醒,总担心眼前的美好是幻象。

我很感激他给予的美好,尽我所能去对他好。

那段时间,我在网上找了份写文案的兼职,还给杂志投稿。随着收入的增加,我的生活费有了保障,还有一些盈余。

我买了电饭煲给邵磊做饭,帮他洗衣服,还给他买衣服鞋子,给他充话费、饭卡、公交卡。

他睡懒觉或者打游戏时,我就买早餐夜宵送到他寝室楼下。

室友们都跟我说,不要对一个男生太好,他习惯了就不会珍惜。

我笑了笑不说话,只觉得她们不懂。

她们拥有太多太多,自然不珍惜。

而我,只有邵磊。

我心怀感激,怎能不对他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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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邵磊慢慢习惯了我的付出。

他对我越来越不耐烦,使唤我做这做那时愈发理直气壮。

而且,他花起我的钱来心安理得,经常在网上看好什么,直接将链接发给我,让我给他买。

渐渐地,我不堪重负。

我只要表现出一丝不乐意,他就会生气,怪我斤斤计较,跟他分得太清。

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说:“周敏,你挣钱比我容易,我花你一点钱怎么了?既然你跟我生分,那就分手吧。”

我的眼泪都滚出来了。

他就是我的唯一,我无法想象失去他会是什么光景。

已经尝过别人给予的好,怎么能接受又回到过去那种一个人孤独地活着,孤独地在一条路上狂奔的日子?

不,我实在害怕那样的生活!

我道歉,认错,小心翼翼地哄得他不再生气。

刘韵知道后,叹气说邵磊做的那些都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。

而我做的那些,已经超出了正常女友的范围,过于纵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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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当时听了有些不高兴。

也许我的潜意识里,想靠着这份好留住邵磊,只是那时我并不懂得,爱一个人不能爱得太满,得留出几分爱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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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磊无师自通地从这次胜利里,看穿了我的虚弱。

他心情恶劣时就会讥讽我,说你那样烂糟的家境,没准儿你骨子里遗传了你妈的不安份。除了我,哪有男生愿意要你?

他心情好时,又会跟我道歉,说他只是太在乎我,不想失去我。

他一次次以分手为要挟我的筹码,达成他的目的。

我明知道这样不好,可是我害怕他再提分手,不敢拒绝他。

后来,邵磊让我给他买最新上市的一款手机。

我觉得太贵,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说,负担不起。

邵磊大发雷霆,讽刺挖苦我抠抠搜搜。

我无力地问他,他的衣食住行全都要我负担,那他跟被包养的软饭男有什么区别?

他脸色剧变,恼羞成怒,直接拉黑了我,单方面宣布分手。

我崩溃了,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只要有空就跑到他寝室楼下等他。

那天,我跟室友去食堂打饭,偶然听到邵磊的朋友用戏谑的语气说:“那个周敏真是一条踹不走的癞皮狗,以前就靠花钱哄着邵磊,现在还死缠烂打,真是恶心透了。”

我浑身的血都凝固了,几个室友气愤地冲上去用书袋暴打那两个嘴碎的男生。

两个男生理亏,抱头鼠窜。

我在食堂暴哭得浑身发抖,喘不过气来。

室友们簇拥着我回了寝室,刘韵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:“周敏,不是你的错,你别哭。”

她们争先恐后地拿出自己的零食分给我,哄着我。

她们甚至还主动说起自己谈过的恋爱,嘴上嬉笑怒骂前任不是人。

我想,我听明白了。

其实她们是在向我描述,一段健康美好的感情理应是让人感觉愉快,而不是一味索取。

经营感情的方式应该是进退有度,而不是闷头付出。

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,便从心理上融入了这个小团体。

这一夜,是我感觉认识她们以来,离她们最近的时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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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我再也没有找过邵磊。

我就算再舍不得他曾经给过的美好,至少还有自尊。那点可怜的自尊,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最后依仗。

倒是邵磊来找过我几次,求复合。

我没有同意。

而且,只要我出门,室友们就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,不让邵磊靠近。

她们甚至还排了轮值表,轮流陪伴我。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。

过去一年多,我的蒙头付出,还有邵磊的无耻索取和他对我的PUA,她们都看在眼里,为我不平。

只是过去我很固执,她们也不好逾越,怕说得太多会让我反感。

邵磊失去了我的资助,又恼恨我竟然敢反抗他,他到处传播我家的隐秘,包括我那上不得台面的身世。

曾经我视他为唯一,对他毫不设防。

没想到最亲近的人,伤害我时最狠。因为他知道,戳哪里才会让我最痛。

暴脾气的刘韵带着其他两个室友冲去邵磊班里,当众摁着他扇了两个耳光。

她还掷地有声地说:“周敏虽然家境不好,但她努力上进。你倒是父母双全,自个儿有手有脚,却要花女朋友的钱过活。

你整天想着PUA她,分手后还要抹黑她,羞不羞?臊不臊?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!”

邵磊被挖苦得脸色发青,又当众跌了面子,从此见着我都要绕道走。

我从旁人口里知道这事时,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。

又酸又涩,还有莫名的感动。

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,这么好。

我才发现,原来我不是没人爱的。

只是过去我封闭了自己的心,只对邵磊敞开。

我不出去,她们也进不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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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后每次搞集体活动,室友们都拉上我,她们会一次次跟我说,你很优秀,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。

她们带我进了街舞社团,教会我从身体的劳累中释放内心积压的情绪。

她们带我一起参加骑行友谊赛,鼓励我多认识新的朋友。

虽然室友们总跟我说,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,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。

但我依然学不会拒绝别人。我总担心拒绝后,对方会生气,会不理我。

那年,班级组织去秋游。我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,年轻的心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,似乎也不受拘束,越靠越近。

夜里,我和室友们都喝了很多果酒,酒的后劲儿很足。

我们聊起各自的过去,各自的家庭,还有未来和梦想。

月色温柔得好像一场长醉不醒的梦。

其他两个室友醉睡过去,刘韵给我讲了她的故事。

她有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妈妈,妈妈要求她一切行动听指挥,不然就语言攻击她、贬低她。

她也曾像我那样自我怀疑过、颓丧过,但最终,她靠着自学心理学,让自己的创伤愈合。

她说:“我们不能选择父母,但可以选择让自己怎么过完一辈子。

让你不愉快的事,就要果断拒绝。让你不愉快的人,本身就不安好心,不必理会。

就算这个人是你的妈妈,你的男朋友,或者随便什么人,只要冒犯了你,你都可以大声拒绝。”

我摇头笑,表示这很难办到。

刘韵突然正了脸色,盯着我说:“周敏,我现在要求你,把你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转到我账上,立刻!马上!”

我愕然。

她的脸色很严肃,但眼里饱含鼓励和温暖。

也许是醉意让我放松,我鼓起勇气大声说:“不行,我不愿意!”

刘韵也大声说:“对!就这样!不高兴就拒绝!乖女孩,你做得很棒!”

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眼泪悄然滑下。

那一瞬间,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充满了我的四肢百骸。

凡事有一有二三,在室友们的鼓励下,我渐渐学会拒绝别人,不再是别人眼中的烂好人。

我也学会了跟朋友分享我的快乐,学会独处消化自己的悲伤,不再害怕孤单。

最重要的是,我鼓起勇气走进学校的心理援助室,向专业心理老师求助。

大学毕业时,我依然单身,但我拥有了三个好闺蜜。

2018年,我结婚了。

三个室友都来出席我的婚礼。她们说,她们就是我的娘家人。

没有爸爸牵着我走上婚礼的红毯,她们三个人一起牵着我,将我的手郑重交到丈夫的手里。

我哭得不能自已。

此生能有如此挚友,是我的福分。

是她们将我拉出泥沼,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,我才能走上今日的坦途。

余生还长,未来可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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